2007年12月24日

威爾第安魂曲_精益求精

記於2007年1月20日

合唱是入門門檻比較低的一種音樂表演形式。只要你不是五音不全,就算聲音沙啞、不會視譜、沒學過任何樂器、不懂聲樂技巧,還是可以參加的。當然啦!聲音越乾淨、音準越好的人會越受歡迎,但是真正決定能否成為合唱團成員的關鍵,是在於合唱團本身的音樂要求水準,跟合唱團的規模大小或成員屬性則沒有必然的關係。

慕尼黑大學合唱團是個混聲合唱團,其主要成員是20歲出頭的年輕大學生。正是因為年紀輕,所以團員裡頭總會有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其之所以參加合唱團,要嘛是想交男女朋友,要嘛則是想上台出鋒頭,反正就是跟「純唱歌」一事無關就對了。倘若該合唱團自身的要求也不嚴格的話,則團裡自然就會有較多音色差或音感差的濫竽充數者,而且其中有很大的比例是那些以聯誼為唯一目的的年輕男女。當然如果大家都能唱得開心,自娛娛人,就算唱得不好也沒什麼大不了。只不過這樣一來其就難以精進,自然也就無法享受到唱複雜曲目的樂趣。

我聽說慕尼黑大學合唱團以前的水準不怎麼樣,據聞是因為它的前任老指揮Hans Rudolf Zöbeley──年屆72時才交下棒子──音準不太好,在新進團員的入團試唱時也沒有特別注意挑選,所以早期收進來的那些老團員程度也就參差不齊。(2007年12月24日補記:前一陣子收到合唱團傳來的電子郵件,說老指揮剛於12月5日去世,享年76歲。)自從2003年現任指揮Johannes Kleinjung上任以來,即針對此現象展開一連串的改善措施,試圖讓合唱團慢慢提升水準,為的就是要能夠帶得起更具挑戰性的困難曲子。然而,由於合唱團的固定老團員為數也不少,大刀闊斧地改革必定引起大反彈,所以他採取較為溫和的方法,分別從兩個方面來下手。





首先,他有計畫地逐步過濾掉水準較差的人。其第一步就是加強篩選新進團員,而且篩選標準有逐年提升的趨向。根據2005年4月15日南德日報的採訪報導,每學期來報名試唱考試的人約有120位,其中至少就有一半的人會被刷掉。第二步則是規定休息兩個學期以上的舊團員須從團員名單上剔除,若要回來唱就得比照新人處理,也就是說要通過試唱才行。幾年下來,確實可以明顯感受到團員素質有所提升;譬如兩、三年前Bass若要唱到高音Mi或低音Mi,就只聽到一兩個人的聲音而已,現在不但人多了,而且音色好的人也多了。

接著,合唱團也採取一套缺席管制制度,規定團員每人最多可以任意缺席三次;缺席超過六次的人則不能參加公演;至於缺席超過三次以上、但不滿六次者,得在演出前先試唱一遍給指揮聽,唱不好的也一樣不能登台。這樣的制度既可督促現成團員平時認真出席練習,又可趁機刷掉一堆弔兒郎當的人,確實是個較不會引起反彈的良方。不過,恰如人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我還是能看到一些團員鑽漏洞,譬如缺席時找人代簽、或者趕在下半場練習時到場簽到。對此,大部分的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聽說過最扯的則是以前有個案例,明明按規定已無法上台演出,卻仍想混水摸魚跟著登台,以至於後來合唱團幹部在每次演出前都要製作登台證給演出人員,以供檢查核對人頭。

至於那些被淘汰掉的人也確實都是些意不在酒的醉翁,而且有的還很白目。怎麼說呢?話說這學期雖然參加合唱團的人數大爆滿,但我也發現平常練唱的人數並沒有比往年多,這表示裡面打混的人也不少,因此我當初就預期應會有不少人在演出前會被叫去給指揮補考驗收一下。由於自上個學期起,不得登台者及補考試唱的名單就不再於練唱時間中直接公佈,而是透過電子郵件個別通知,所以我也無法確知究竟會有多少人得去試唱。不過値得一提的是,在星期二(16日)補考日過了之後,我的電子信箱裡就開始收到試唱被當的團員透過合唱團網路郵件論壇(Mailingliste)所寄發的信。首先是一個叫做Anna的女孩子,在星期四時說她因為無法參加演出,所以決定把她的威爾第「安魂彌撒」歌譜賣掉,想問問看誰有興趣?緊接著星期五就有一個叫做Florian的男生,說他也因為同樣的理由想賣掉譜,而且還注明雖然譜上有鉛筆的痕跡,但是他可以擦掉。呵呵!不能上台就要馬上賣掉譜,德國年輕人的自私功利心態可見一斑。於是,有個Klaus-Martin看不過去,馬上就回信說這似乎稍微過頭了點。接著晚上就收到合唱團網站管理人的信,語氣雖客氣、但可就沒有這麼溫和了。他首先請大家不要再透過郵件論壇寄發這類的賣譜廣告信,接著就指出郵件論壇是為了團員的需求而設的,既然合唱團裡每個團員手上都有譜,所以這種廣告信根本就是無的放矢。這個評論還真是一針見血,只能說有的德國年輕人除了不知羞恥之外,還真是蠢到極點。

[延伸欣賞]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Davis Symphony Orchestra and University Chorus演出:Verdi_Requiem

2007年12月23日

威爾第安魂曲_出城練唱記

記於2007年1月14日

大學合唱團每個學期都會到外地舉辦一次三天兩夜的週末練唱活動,這除了是要針對期末公演曲目進行密集練習,同時也是為了增加團員們間彼此認識的機會。這個活動辦了好幾年,迄今地點均是安排在巴伐利亞邦的文化古城雷根斯堡(Regensburg),該地則位於慕尼黑北方,坐火車慢車過去約需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通常行程是安排在星期五下午約三點左右由慕尼黑火車站集合出發,大家以五人一組的方式分別拿著可五人共乘的巴發利亞邦票(Bayern-Ticket)上車,抵達雷根斯堡後隨即坐上預先訂好的專用公車直奔當地青年旅館,一放妥行李,接著又馬不停蹄地帶往附近租借的場地展開練唱。整個活動計有5次練唱時段,除了星期五是排在傍晚外,星期六、日兩天都是早上與下午各一場。星期天下午練唱完後則馬上就收拾行李打道回府去。火車抵達慕尼黑時,則大約是七點左右。所以嚴格算起來,整個出城練唱的活動約花了50個小時。乍聽起來好像也沒有多久,不過由於其一共有5個練唱時段,若是全程都沒有參與的話,幾乎已經是瀕臨期末公演上台規定的最低限度邊緣,因此團員們對此都不敢輕忽。

回想我剛參加大學合唱團的那一年,德語的聽與說也都不好(其實現在也是一樣不好啦!),根本搞不太清楚這個出城練唱活動的細節,所以一切都乖乖按照合唱團幹部的安排,除了沒有跟出去夜遊,我都全程跟著團裡的行動。不過由於我一向早起,所以總是一大早別人還在睡覺時,就走到樓下的餐廳去吃。整個用餐間就我一個人,偶而可見到青年旅館的老闆及其助手在另一邊跑來跑去擺設供人自助取用的食物與飲料。我就這樣安靜地坐著,邊吃早餐邊看書,等到開始有團員下來吃飯時,我也吃得差不多了,就跑到樓上去梳洗一下。也不知是否因為我這麼早下來吃飯讓青年旅館的老闆不爽,反正每次我跟他好言打招呼或詢問可否先吃時,他都愛理不理,不然就是講話酸酸的。幾次下來,總是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倘若不是因為人生地不熟,不敢隨便亂跑,否則我早就出去自己找東西吃了。

另外値得一書的是,雷根斯堡的青年旅館是座落於多瑙河中的沙洲上,而我們的練唱地點則在對岸一棟專門供人練習教會音樂的建築物,所以每次早晨去練唱都得先步行過橋、越過大名鼎鼎的多瑙河。早上練唱完後又得走回青年旅館吃中飯,下午約兩點左右又再走去練唱,所以每天來來回回得走四趟。每當我過橋時,望著環繞沙洲的緩緩河水與岸邊的舊式建築,雖然景色宜人,但就是難以將其跟小時候聽到小史特勞斯的名曲「美麗藍色多瑙河畔」(An der schönen blauen Donau)時所產生的優美浪漫聯想結合在一起。真不知是因為以前把多瑙河想像地得太過美好,還是因為跟青年旅館老闆生的悶氣還沒消的關係,或者兩者都有?

雖然人說「境由心生,境隨心轉」,不過這個「轉」的功夫實非一時片刻就能夠學會的,再者「轉」的方式也有好幾種,要能夠隨心所欲地「轉」得恰到好處,也非要累積個好幾年功力不可。駑鈍如我者,面對那種令人不悅的境遇,實在無能瞬間輕鬆轉換心情,所以只好反其道而行,採取「心隨境轉」之法。也就是說,既然環境讓人不舒服,那我就換個環境,好讓自己轉換心情。有鑒於住宿的經驗不好,所以等我對雷根斯堡比較熟悉、不怕迷路之後,每學期舉辦的週末練唱活動就不再全程跟著合唱團一起外宿,而是寧願自己辛苦一點,每天早晚通勤往返於慕尼黑與雷根斯堡之間。這樣雖然會多出一點花費,但是其所換來的精神自由卻是無價的。

我通常是星期六、日一大早坐火車出發,在車上小睡片刻,約八點一刻抵達雷根斯堡。由於9點才開始練唱,從火車站走到練唱地點大約需15到20分鐘,所以時間還綽綽有餘讓我到火車站前的麥當勞喝杯咖啡,提提神。早上練唱時段結束後,則跑回麥當勞,點個套餐當中餐吃,順便午休一下。下午練唱完後,則立即趕去搭火車回慕尼黑。由於火車每小時才一班,所以若趕不上車的話,我就會先到麥當勞買個飲料坐一坐,等撘下一班車回去。正因如此,我對於雷根斯堡火車站前的麥當勞也就比此城其他地方還要熟悉得多。雖然麥當勞的風評一向不怎麼樣,但它對我這個沒什麼錢的留學生來說,確實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惠我良多。

這學期的週末團練也不例外,安排在雷根斯堡。我這個星期五就先買好一張隔天的單人巴伐利亞邦票,要19歐元。隔天早上五點多,天還沒亮,自己一個人就帶著自己做的三明治早餐從家出發,輕鬆上路。週末清晨的雷根斯堡,路上沒什麼行人與車輛,漫步穿越老城的小巷,心情也頗自在。不過因為這陣子操煩雜務,加上身體有點疲倦,所以星期六唱歌時注意力就不太集中,頻頻出錯。偏偏我在疲倦時不太能控制音量,音色也較乾澀,尤其唱高音時聲音容易爆衝,再加上我週遭同聲部的團員又唱得太小聲,因此我一旦唱錯就會被明顯地注意到。譬如有次唱到Sanctus這個段落時,我糊裡糊塗地竟然唱錯詞,唱成Gloria,當場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旁邊的團員安慰我說,偶爾出現這樣情形也可帶來頗有喜感的效果。但是我這天練唱的情況實在是有夠糟,聲音太過突出,沒有辦法注意跟其他聲部的協調,所以心情也是頗低沉的。畢竟我自己也曉得合唱注意的是各部之間音色與音量的和諧,不過或許是因為此刻唱歌對我來說還有另外一層的意義,是個人內心吶喊的一種外顯方式,在告訴人「我在這裡喔!」、「不要忽略我的存在啦!」,所以常常忍不住放聲高歌,當然也就很容易犯上合唱的大忌。

星期天的練唱主要在將整個曲目從頭連貫到尾跑一遍。有了前一天的教訓,今天練唱時我特別注意別讓自己的聲音太過突出,但我也不想唱太小聲,因為我對這個曲目其實還有兩三個段落不太熟悉,需要唱出聲來讓自己聽到,才能確定自己對它的掌握度有多少。再加上下午的練唱照慣例要大家隨意混坐在一起,但左右不能坐跟自己同一聲部的人,所以倘若不唱大聲一點的話,恐怕自己的音準會一不小心就被別人給帶走。總之,此刻對我這個業餘的歌手來講,如何將音量拿捏恰到好處,實則頗具挑戰性。不幸的是,由於這兩天舟車勞頓的關係,身體仍舊處於疲倦狀態中,若要刻意去控制恰當的音量,則不免得花費更大的精力去集中注意力,一天下來自然就會讓自己倍感疲憊。所以練唱完之後,我真的是完全累壞了。

[延伸欣賞] Dies Irae



P.S.: 這個版本其實唱得實在不怎麼樣,若想聽更好的版本,請點選此網址

2007年12月19日

威爾第安魂曲_番外篇

記於2006年11月12日

為了幫大學合唱團做宣傳,指揮接了一個案子,要帶團到慕尼黑基督教路德教派的大學教堂(Evangelische Universitätskirche)──聖‧馬庫斯教堂(St. Markus)──,在其星期天做禮拜儀式時演唱三首小曲子。曲目分別是:Heinrich Schütz(1585-1672)的"Herr, auf Dich traue ich"、Charles Villiers Stanford(1852-1924)的"Justorum Animae"以及Felix Mendelssohn-Bartholdy(1809-1847)的"Denn er hat seinen Engeln befohlen"。雖說唱的東西跟威爾第無關,但是指揮說是為了推銷合唱團,以利這次期末公演的票房銷路。畢竟若我們每次公演都想要唱大曲目的話,就得再加找交響樂團或甚至獨唱者來合作,而這些都是需要付演出費的。所以為了籌措這些經費,就得努力拉親友來聽,或到處張貼宣傳海報。再加上我們這學期的公演嘗試在原有的三級票價制(20, 15, 12歐元)外,新添一款25歐元的票,以期能賺更多一點經費,因此就更不能放棄這次現場表演的機會,要把它當作是自我推銷的廣告,以求吸引更多人來買票。

在指揮的道德勸說下,合唱團裡大約有70個人報名參加這次演出,我也有報名插上一腳。不過,我之所以決定參加,其實也是有經過一番考慮的。雖然我這天早上並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要做,但是此刻身體仍舊微恙、尚需靜養,而且返鄉在即,也需要準備一下行李,總之就經濟理性的角度來考量,似乎是待在家裡才比較好一點。不過,我後來又想了想,覺得既然要唱的曲子中有兩首我曾經唱過,而且也不曾在德國教堂裡唱過歌,似乎去幫忙唱也不會花太多的時間與心力,又可賺個新經驗,何樂不為呢?所以......



我們這群自願軍趁著星期六合唱團加練完後,留下來再花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來練星期天要唱的那三首小曲子。我唱著唱著,才倏然發現,先前曾唱過的那兩首曲子,早都已忘了一大半,這時甚至還懷疑自己該不會連上次在唱的時候都有唱錯,否則怎麼會現在唱的旋律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樣?越想越慚愧,只好偷偷把自己的音量放小一點,當個充數的濫竽。哈哈!

星期天(也就是今天)早上10點,我們要在教堂側門集合,然後再演練一遍待會要唱的曲子,演出則是要直到約11點時才開始。儘管合唱團的幹部在星期六傍晚時有跟大家說明教堂的地點,但我還是不知道它在哪裡。由於我平常就很少逛慕尼黑這個城市,除了常去的那幾個地方外,其他所在一概不熟悉,尤其是一堆街名更是記不來。所以就開口問坐在隔壁的團員要怎麼過去那家教堂。不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解釋,因為他連說了幾個街名與地名,我都說不知道。最後,我只好請他把地址寫下來,然後我回家上網去查,才終於順利找到教堂所在的位置。原來它離大學並不會太遠,只不過因為我很少去那個區域,所以才會對其完全沒有概念。

早上出門時,天微雨。由於我沒算好街上輕軌電車的接駁時間,等到下車走至聖‧馬庫斯教堂時,其實已遲到了10分鐘。 幸賴昨天有聽到指揮說練唱地點是在教堂側面的某處。我遂繞著教堂外圍走,看到其中一側有個很像是通往樓梯間的門,推開進去後就有聽到人聲樂音。所以我就溯著聲源向上走去,輕鬆找到了練唱的房間。空間並不大,看起來應該是教堂唱詩班的練習所。待指揮又修了一遍今天的演唱曲目後,引領我們走到樓梯間,再從對面的門穿過去,原來那可以直通到教堂側面的二樓觀眾席。我們走到與教堂祭壇遙遙對望的唱詩班表演位置,按分部隨便站個隊形,再預演了一遍那三首歌曲,然後就撤到兩旁的觀眾席去,等禮拜儀式開始。

由於我們事實上是在整個禮拜的過程中穿插著演唱,所以得全程陪著到禮拜結束為止。牧師演講時,我們就散到二樓兩翼的座位上坐著,等到要演唱時才迅速聚集到大管風琴前的表演區去。講道的牧師是大學神學院的教授,講題則是有關祁克果對死亡的看法。他每講完一大段,教眾們就在管風琴的伴奏下,一起唱一首聖歌。而我們坐在二樓的合唱團員們不光是在一旁聽牧師講道而已,也有陪那些教徒們一起唱那些聖歌。我因為不是基督徒,儘管以前曾讀過、看過不少與基督宗教相關的書籍與器物,卻沒有多少次親身實際參與其儀式的經驗。今天可算是我在德國的初體驗。我對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教堂裡唱聖歌用的歌本。它通常放在入口處供人取閱,大小有如聖經,書背上附有三條不同顏色的細棉繩,主要是讓人用來當書籤,放在待會要唱的聖歌歌譜夾頁中,以利到時能迅速翻閱到正確的頁數。至於合唱團的演出情形,我反倒早就忘了去注意,只記得大家總是匆匆上台下台,還有台上人很擠,如此而已。

[延伸聆聽]
Regensburger Domspatzen演唱給現任教宗聽的「Denn er hat seinen Engeln befohlen」